世俗异姓结为兄弟,各具红柬,备书生年月日,里居官位,及其三代名氏,兄弟妻妾子女,一一详载。撰吉莅盟,彼此互换收执,谓之换帖,或云拜把。殆取手足之谊,愿以道义结合者殊鲜。大都揣势利之见,为不由衷之周旋。往往兄若弟跻贵显,则卑下者必躬自退帖,受之者亦岸然不以为泰。尤有因以为便,肆行残贼之奸谋。原之急,无望纾其难;虎日之噬,转以戕其生。古今来骇魄恫心之事,宁有过于是者乎。
光绪初年,四川东乡县民袁腾蛟聚众抗粮一案,方事初起,东乡令沈某适公出,令之弟某具牍会垣,以民变告,张皇请兵,意在邀功。时护川督铁岭文格,字式崖,素性卞急,漫不加察,辄檄提督李有恒带兵驰赴,檄文内有“痛加剿洗”云云。有恒尤奉檄操切,戕毙无辜数千百人。适南皮相国张文襄督学西蜀,任满回京,据情疏劾,有旨交新督丁文诚查办。或为有恒危,有恒殊夷然,谓人曰:“吾固遵宪檄办理,吾何患焉。”陕人田秀栗,字子实,于有恒为换帖兄弟,时权成都令,承护督指,蕲赚取前檄,归罪有恒,别为檄同式,唯“痛加剿洗”改“相机剿抚”,为得间掣换地。一日,秀栗诣有恒,谈次及东乡案,有恒曰:“吾固遵宪檄办理,吾何患焉。”秀栗曰:“檄安在,曷示我?则是案结束奚若,可一言而决。”有恒武人,无远虑,重秀栗兄弟行,益坦率,遽入内,出檄示秀栗。当是时,日向夕矣,客座稍暗,秀栗则持檄从容就门次,若为审谛者,亟纳袖中,易别檄,归有恒,则慰之曰:“诚然,老哥信无患也。”适有他客至,秀栗匆匆遂行。迨有恒觉察,则已痛悔无及矣。未几狱具,有恒及沈令皆大辟。秀栗以易檄功,擢刺泸州,旋调忠州。某日,送客至门,忽神色惨变,自言见有恒来索命,从者掖以入,俄暴卒。此事凡宦蜀者能言之。夫秀栗,狗彘耳,乌足责;独惜文诚以屏臣硕望,与闻阴贼之谋,又复赏恶劝奸,升擢秀栗,对于“诚”字一字,其能无愧色否乎?
文人短视者夥矣,林璐撰《丁药园外传》云:“药园先生名澎,杭之仁和人,以诗名。与宋荔裳、施愚山、严灏亭辈称燕台七子。其读书处,曰揽云楼。客乍登楼,乐园伏案上,疑昼寝,迫而视之,方观书,目去纸不及寸;骤昂首,又不辨谁某。客嘲之,药园戏持杖逐客,客匿屏后,误逐其仆,药园妇闻之大笑。一夕娶小妇,药园逼视光丽,心喜甚,出与客赋定情诗,夜半披帏,芗泽袭人,小妇卒无语,诘旦视之,爨下婢也。知为妇所绐,则又大笑。药园世奉天方教,及官法曹,犹守教唯谨,同官故以猪肝一片置匕箸,药园弗察。吏人以告,获免。尝晨入东省,侍郎李公奭棠从东出,药园从中入,瞠目相视,侍郎遣驺卒问讯,药园趋谢。侍郎笑曰:“是公耶,吾知公短视,奚谢为。”《外传》又云:“药园谪居塞上,茆屋数椽,日晡,山鬼夜啼,饥鼯声咽。忽闻叩门客,翩然有喜。从隙中窥之,则一虎,方以尾击户。”
药园短视若彼,门隙听见,殆未必明确以为虎,容或非虎也。余闻某名士,观书轧黔其准;又二人皆短视,相见为礼,各俯其首,额相触,则药园之流亚矣。相传乾隆朝,某省知府某,入都展觐,召对毕,顿首言:“臣犹有下忱。”上曰:“何也?”曰:“臣有老母,臣来京,别母。母命臣,必仰瞻圣颜,归以告母。”上曰:“而目朕可。”曰:“臣短视。”曰:“携眼镜未?”曰:“有之。”曰:“带镜目朕可。”某顿首遵旨。有顷,上曰:“审未?”曰:“审矣。”顿首谢恩出,上嘉其质直。未几,竟大用,亦短视之佳话也。
乾、嘉以还,金石专门之学,偃师武虚谷与钱塘黄小松齐名。虚谷博洽工考据,尤好金石,同县农家掘井,得晋刘韬墓志,虚谷急往买之,自负以归,石重数十斤,行二十余里,到家惫顿几绝。性迂僻善哭,尝游京师,主大兴朱文正家。除夕,文正馈彘肩、蒙古酒,虚谷食已大哭。主宅惊怪,疑其久客思家,亟慰问之。则曰:“无他,远念古人,近伤洪稚存、黄仲则不偶耳。”乾隆五十七年,当和珅政,兼步军统领,遣提督番役至山东,有所诇察。其役携徒众,持兵刃于民间凌虐为暴,历数县莫敢呵问。至青州博山县,方饮博恣肆,知县武君闻即捕之。至庭不跪,以牌示知县曰:“吾提督差也。”君诘曰:“牌令汝合地方官捕盗,汝来三日何不见吾?且牌止差二人,而率多徒何也?”即擒而杖之,民皆为快,而大吏大骇,即以杖提督差役参奏,副奏投和珅。而番役例不当出京城,和珅还其奏,使易。于是以妄杖平民劾革武君职。博山民老弱,谒大府留君者千数,卒不获。然和珅遂亦不使番役再出。虚谷之风趣如彼,而其风骨如此。相传虚谷得《刘韬志》于桃园庄,珍秘特甚。亟仿造一赝石,应索观及索拓本者,真者则什袭而建藏于匮。虚谷殁后,其犹子某,疑其重宝器也,夜盗之出,竭毕生力,几弗克负荷,及启视,石也。则怒而委之河。此事殊杀风景,然亦未尝不有风味,因牵连记之。
张文襄开府两湖,值六十寿辰。仁和谭仲修时主经心书院讲席,撰寿文逾二千言,竟体不用“之”字,避文襄名上一字。文襄亟称赏之。
滇南大观楼长联,脍炙人口久已。庚子五月,北京义和拳匪设立神坛于清凉庵,无名氏仿其体作楹联云:
五百石粮储,助来坛里,登名造册,乱纷纷香火无边。看师尊孙膑,祖托洪钧;神上太公,单传大士。伸拳闭目,总言灵爽凭依。趁古刹平台,安排些芦棚藁荐,便书符念咒,遮蔽那铅弹钢锋。莫辜负腰缠黄布,首裹红巾,背绕赤绳,手持白刃。万千人性命,付与团头。浓梦酣眠,明晃晃刀枪何用。想焚毁教堂,围攻使馆,摧残民舍,蹂躏官衙,张胆丧心。那得天良发现,矧杀人越货,直自同犭制犬贪狼。纵作怪兴妖,今已化沙虫腐鼠。只赢得台偃龙旗,门隳鱼钥;宫屯虎旅,道走翠华。
满人多工于应对,而苛其中之所有。无名氏咏四品宗室诗,句云:“胸中乌黑口明白,腰际鹅黄顶暗兰。”又某君赠某国人诗,有云:“窥人鹭眼兰花碧,映日蜷毛茜草黄。”并工丽绝伦。
某县童试,诗题“多竹夏生寒”。某卷句云:“客来加暖帽,人至戴皮冠。”学使某亟称赏之,谓吐属华贵,非寻常寒畯能道。又“润物细无声”题,句云:“开门知地湿,闭户闹天晴。”某名士亦亟赏之,谓“无声”二字,熨帖入妙。
同治初年,洪秀全虎踞金陵,号称延揽英杰。江南处士熊倔,字屈人,尝挟策干秀全。秀全奇其才,而不能用,伪翼王石达开与语,悦之,乘间屡言于秀全,卒弗听,而熊感石氏知己甚深。会洪、杨构衅,杨被收,熊闻耗独先,亟贻书报石,趣宵遁。石得书,即日微服过熊,欲约与俱,至则已先行矣。石之去洪也,匆匆弗克办装,然尽箧所携,多金玉宝器,所值殊巨。昏夜单骑,走丰砀间,竟为流寇所困,掠其装资,并致石于其主帅,石亦不自道谁何。帅遥见石,跣而逆,握手若平生欢。石谛视,则熊也,愕眙出意外。熊曰:“公来何暮?仆为公营菟裘久矣。太平非王霸之器,性又多疑忌,不受善,以逆取不能以顺守,‘一片降幡出石头’,指顾间事耳。我公诚有意,仆不才,窃愿从三军之后,效一得之愚。如其不然,或遁迹烟霞,放情山水,亦愿陪尊俎,奉笑言。仆生平落落难合,所如辄阻,凄怆江潭,生意尽矣。不惜须臾忍死,图有以报公,冀公不我遐弃耳。”当是时,石固指别有在,无留志,诘旦辞去,熊挥涕送之。未几,披剃皈释氏,行脚不知所终。夫石达开,而亦被掠于流寇,绝奇。因被掠而遇熊,颇涉世俗小说窠臼,然而皆事实也。宇内不乏熊生,或并一石达开而弗克相遇,悲夫。
上海新闸桥迤东,有缪筱山医寓,揭橥其门者再,与江阴缪筱珊先生姓字巧合,余尝作诗赋其事。越翼月,先生至自都门,见而赏之。因再占一词,《调寄点绛唇》云:
男女分科,霜红龛主原耆宿,藕香盈菊,何用参苓斸。
八代文衰,和缓功谁属。医吾俗,牙签玉轴,乞借闲中读。
日本和文名词,东云,天晓也;珠霰,雹也;年玉,新年馈赠之物也;粟散国,小国也;裙野,山脚也;裙分,分配也;门并,比屋而居也;雪隐,厕也;素读,但读而不求解也;蓍书,抄本也;歌道,学作诗也;作言,理想小说也;辛抱,坚志也;言叶,言语也;珍闻,奇闻也;米寿,八十八岁也;金持,富翁也;花取,新妇也;箱入娘,不出户之少女也;引眉,画眉也;步银,行商所得利也;绀屋,染坊也;莳绘,金漆也;郎从,侍从也;猿松,多言也;浅猿,愚拙也;浅暮,无智也,猪武,过猛而野也;手游,玩具也;鼻呗,微声也;鲛肌,粗皮肤也;玉代,缠头金也;姿见,大镜也;玉垂,绳线也;竹流,钱也;立花,养于瓶内之花也;徒花,华而不实也;花守,守花园之人也;青立,发芽也;韩红,大红也,若绿,新绿也;萌黄,淡青色也;莺茶,合绿色、棕色、灰色而为色也;茸狩,采菌也;蓼酢,酱油之一种也;卯花,豆渣也;皆新隽可喜。又天武四年,彼国方崇尚浮屠教,禁食兽肉,有疾则食肉,疾止复初。于吾国《礼经》所云,殆断章取义焉。市肉者隐其名,曰药食,亦曰山鲸。所悬望子,画牡丹者,豕肉也;书丹枫落叶者,鹿肉也。弛禁后遂不复见。黄公度《日本杂事诗》云:“甚嚣尘上逐人行,日本桥头晚市声;别有菜场鱼店外,丹枫落叶卖山鲸。”夫牡丹,花之富贵者也,乃以为豕肉之标识,未审托谊何居。
贵池刘葱石得唐制大小两忽雷,筑双忽雷阁,绘《枕雷图》,征题咏以张之。余为撰汇刻传奇序,附三绝句。其一云:“取次琅敖按拍来,寻常弦管莫相催。挑灯笑问双红袖,参昴星边大小雷。”盖葱石二姬人龙婵、柳娉,两忽雷归其掌记也。甲寅九月初四,值葱石四十生日,湘阴左子异赠联云:“菊酒称觞,先重阳五日。楚园奏雅,拨四弦双雷。”殊工切。葱石沪上所居,名楚园也。
光绪庚子、辛丑间,友人录示萍斋主人《感怀》八章,步野秋阁学原韵,藏之箧衍久已,兹录如左:
一夜西风万木凋,绕枝乌鹊去迢迢。
愁边泪落银河水,梦里心翻碧海潮。
日月乾坤双照外,干戈天地一身遥。
江关萧瑟寻常事,铜狄摩挲恨不销。
又:
太息回天力尚微,乘秋便欲破空飞。
一身讵忍言功罪,万口偏难定是非。
大泽龙蛇终启蛰,故山猿鸟莫相违。
三千死士田横岛,南望中原涕泪挥。
又:
军符一道下从容,宜有升平答九重。
谁料广寒修月斧,却教洛浦应霜钟。
越禽向暖孤飞去,桀犬骄人反噬凶。
落日营门敞秋色,喧喧笳鼓颂时雍。
又:
久已分封向醉乡,又凭射猎入长杨。
渭泾清浊双流合,门第金张七叶昌。
君子何辞化猿鹤,中朝从此有蜩螗。
逢人莫道头颅好,镜里相看半是霜。
又:
汉南司马今人杰,万事应非筑室谋。
歌舞能销君国恨,死生空廑友朋忧。
功名白发仍持节,霄汉丹心失借筹。
遥领头衔是横海,忍随李蔡爵通侯。
又:
周宣车马中兴日,汉武楼船凿空年。
奉使更无苏属国,谈兵偏罪杜樊川。
风云淮海行看尽,子弟湖湘亦可怜。
昨夜欃枪又西指,仗谁搔首问苍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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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见词源三峡倾,几人联袂又蓬瀛。
欲随幕燕营新垒,已与江鸥背旧盟。
未死秦灰犹有焰,仅存鲁壁更无声。
关山直北多金鼓,要借弦歌写太平。
又:
当年亦是凤鸾姿,雪压霜欺历几时。
宦味乍同鸡肋恋,壮怀应有马蹄知。
浊醪味薄愁难破,故剑情深梦所思。
风景不殊悲举目,买山何处采华芝。
八诗皆隽婉可诵,托谊甚显,可推按得之。惜萍斋姓名,弗可得而详耳。
浙人有字亚伯者,以京卿致仕家居,颇不理于乡评。无名氏制联嘲之云:“包藏恶心,违父命,夺弟财,枉作京堂四品;圈成霸道,拜中丞,揖明府,得来洋饼三千。”恶字藏下心为亚,伯字圈去声同霸,语殊工巧。
甲午中东之役,北洋海军不战而降敌。未几,割地媾和。李文忠莅约马关,为彼人不逞者所狙击,致伤面部。日本皇后一条美子遣使慰问,馈赐药物,恩礼周至。无名氏《甲午杂诗》其一云:
怜才雅意出椒房,青鸟传言到上方。
为说深恩衔次骨,唐家面药祇寻常。
凡上饬下曰仰,唯官文书则然,未闻见于谕旨者。庚子拳匪之变,矫诏南中疆吏,仇逐外人。五月某日,鄂督奉廷寄,有“仰该督抚等”云云,一望而知其为伪,不奉诏之计益决。
光绪朝,有诏厘正文体,无名氏仿制艺体,书其后云:“圣朝崇正学,国本不摇矣。夫文体,固与国体攸关者也。厘而正之,不綦要欤?且夫八股之学,创自有宋,盛于有明,至本朝而斐然可观,灿然大备,因文章之极轨,郅治之鸿规也。乃自喜事之徒,鄙为无用;趋时之士,弃焉如遗。圣人有忧之,光复典章,厘正文体,煌煌朱谕,炳日星焉。君子曰:是之谓女中尧舜。夫人皆知废八股、复八股之说之是非矣,曾亦知八股之文体,固何在乎。八股为孔教之真传,待后守先,直延尧舜禹汤之一脉。点窜典谟之字,出入风雅之辞,语贵不离宗。愿志士名流,唐宋以来书勿读。八股为圣朝之定制,震今铄古,直合学问经济为一家,局则拟行世之文,调则效登科之稿,言之如有物,恐矜奇好异。朝廷从此法难宽,可勿正哉。论坐言起行之理,儒士精神虚耗,八股诚足以误人。似也,而不然也。彼则谓大而能通天人之奥,小亦足包格致之精,苟能养到功深,儒将名臣,由此其选,所谓学有本原者视此也。彼习非所用之言,老成者早鄙为惑世之妄谈矣。挽既倒狂澜,不几赖彤廷之厘剔乎。论拘文牵义之为,学子固执鲜通,八股或足以病国。似也,而不然也。彼则谓出虽无济世之良才,处可为安贫之愿士。苟能读书守分,人心风俗,即有所裨,所谓学无浮慕者视此也。观“民可使由”之语,有国者早奉为驭才之妙术矣。作中流砥柱,不仰藉深宫之订正乎,士刁之衰之不可回也。声光化电,甘师巧艺之为;西地爱皮,竞效横行之字;棼棼泯泯,谬夸有用材焉,恨不能令读八股耳。今得圣母当阳矣,讲求正学,纶綍频宣,语好新奇,功令有所必黜。吾知培闾左之佳子弟,蔚朝右之贤公卿,在此一举也。列祖列宗,在天之灵,实式凭之已,圣治之隆之万不替也。金陈章罗,颁为程式,谭林杨宋,在所诛锄,穆穆皇皇,群上无疆颂焉,何莫非重视八股哉。今又懿旨下降矣,诰诫试官,禀承有自,鉴衡偶舛,磨勘之咎难辞。吾知保四千年中国之文明,壮四千万士林之元气,恃此一策也。周公孔子,斯文未丧,保佑命之已,猗欤盛矣哉。文明以正,有道万年,他邦人士,拭目俟之矣。”
此文寓谐于庄,声调气机,铃圆磬澈,允推墨裁上乘。
某省某学堂学生季考,《四书》义题“尧舜之道,孝弟而已矣”。某卷句云:“夫尧舜,岂非古今大舞台上之一大英雄哉!”阅卷者商之监督,监督曰:“笔势尚佳。”遂置高等。
禾中朱竹、徐胜力两先生为同征友,竹居梅里,胜力居城东里。胜力尝邀竹饮,或竹携壶就饮胜力家。二公尝以名相戏,有“今日朱移尊”,明日徐家筵之谑。见于辛伯《镫窗琐话》。曩在金陵,一日宴集,南陵徐积馀,丹徒陈善余两君在座,适登盘之品,有鲫鱼、鳝鱼,座中他客,亦举以为笑也。
乙巳、丙午间,山阴某君字凤楼薄游金陵。汝南制府绝礼重之,公余陶写丝竹,为秦淮校书小五脱籍。同僚某集句制联赠之云: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五凤齐飞入翰林。”并凤、楼二字,亦作回鸾舞凤格,分嵌句中,珠联绮合,妙造自然。
新历四年元旦,蕙风搦管续《丛话》。是日也,风日妍和,云物高朗。俯仰身世,聊乐我员。口占一律,即以实《从话》:
阳生一九叶龙躔,宝欣开泰运先。
吉语桃符春骏发,清辉桂魄昨蟾圆。
衣冠万国同佳节,歌管千门胜昔年。
晴日茜窗挥彩笔,岁华多丽入新编。
向来酒价至贱,以杜少陵诗“速须相就饮一斗,恰有三百青铜钱”为最。其次则汉昭帝罢榷酤之时,卖酒升四钱。又其次则唐杨凝诗云:“湘阴直与地阴连,此日相逢忆醉年。美酒非如平乐贵,十升不用一千钱。”至李太白云“金尊清酒斗十千”,则唐诗人用此语者多矣。米价至贱,以汉宣帝元康间谷斗五钱为最。其次东魏元象、兴和中,谷斛九钱。又次唐元和六年,天下米斗有值二钱者。唐太宗时,米斗三钱,后世以为美谈。盖未考尤有贱于此者。新年善颂善祷,以醉饱为第一要义,故记之。
乾、嘉间,大兴朱相国文正介节清风,纤尘不染,虽居台鼎,无殊寒素,与新建裘尚书文达为文字至交。某年,岁云暮矣,偶诣文达。谈次叹曰:“贫甚,可若何?去冬蒙上方赐貂褂,比亦付质库矣。”文达笑曰:“君贫甚,由自取,可若何。欲一扩眼界乎?”因出所领户部饭食银千两,陈之几上,黄封<黄亢>然。文正略注视,辄起自座间,手攫二巨镪,登车遂行。兹事诚至有风趣,苟非文达,文正断不出此。其陈银几上也,固欲周之也。文正会其旨,故取之弗疑。庄生所谓“相视而笑,莫逆于心”,晚近无此交情也。
甲寅四月,日本涩泽青渊男爵来游沪上,先之杭州,拜明儒朱舜水先生祠墓。将游京师,取道曲阜,谒孔林。自言其生平得力,不出《论语》一部,诚彼国贵游中铮佼者。余尝赋词赠之,《调寄千秋岁》,云:
“云帆万里,人自日边至。桑海后,登临地。湖犹西子笑,江更春申醉。谁得似,董陵浇酒平生谊。
九点齐烟翠,指顾停征辔。洙泗远,宫墙峙。乘桴知有愿,淑艾尝言志。道东矣,蓬山回首呈佳气。”
按:日本自魏明帝时通中国,其主文武天皇,释奠于先圣先师,尊崇孔子。彼国名儒著有《先哲丛谈》一书,恪守程朱之说,于性理之学,多所发明。盖圣学东渐,由来旧已。又同治时,有雅里各者,籍英吉利国,曾游历京师,先迂道山东,谒曲阜孔林。金匮王紫诠《送雅君回国序》称其注全力于《十三经》,取材于马、郑,折衷于程、朱,于汉、宋之学,两无偏袒。译有《四子书》、《尚书》二种,彼国儒者,咸叹其详明赅洽,奉为南针云云。则西懦亦向风慕义,尤为难能可贵矣。
清制视翰林至重,庶常散馆列二等者,辄以部曹改官。康熙十七年,新城王尚书文简由户部四川司郎中召对懋勤殿赋诗,次日,遂改侍讲;未任,转侍读。由部曹改词臣自文简始,实异数也。
咸丰十一年八月,曾文正克复安庆,部署粗定,命莫子大令,采访遗书,商之九弟沅圃方伯,刻《王船山遗书》。既复江宁,开书局于冶城山,延博雅之儒,校雠经史。政暇,则肩舆经过,谈论移时而去。住冶城者,有南汇张文虎、海宁李善兰、唐仁寿、德清戴望、仪征刘寿曾,宝应刘恭冕,此江南官书局之ㄈ落也(《蕙风{移}二笔》)。按:杭州钱东生《文献征存录》云:“黄仪,字子鸿,常熟人,尚书徐乾学开书局于江南洞庭山,仪与顾祖禹、阎若璩、胡渭并入幕。”此江南官书局之先河,特在苏不在宁耳。
林璐撰《丁药园外传》,屡形容其短视,余前节录并连缀短视雅故,兹又得二事。昭文邵荀慈目短视,每作书,望之若隐几卧者。冬月脱履拥炉坐,俄客至,卒觅履不得,蹑他履以出。履左右各异,客匿笑,荀慈亦自笑,已且复然,不以屑意。吴江吴汉槎性耽书,然短于视,每鼻端有墨,则是日读书必数寸矣,同学者往往以此验其勤否。
宋政和末,御史李彦章言:“士大夫多作诗,有害经术,诏送敕局立法,官习诗赋杖一百,事绝可笑。余前记之,然不过立法而已,未闻受杖者谁也。比阅《文献征存录》,有云:“周,字青士,嘉兴人,遭乱弃举子业,受廛粜于市。一日,市有鬻故家遗书者,买得一船,筐斗斛权衡纷陈满肆,每读之糠乞中,意陶然自适也。尝客游嘉善,借寓柯氏园,月夜诗兴绝佳,辄吟哦达旦。适郡丞某,以事至部,寓与园邻,搅吟声不寐。诘旦,遣隶拘青士至,挞而逐之。”此则吟诗见挞,竟成事实,不尤可笑耶。一说,青士自陈与竹善,仅乃得免。余意不如并不自陈,挞则挞,逐则逐,乃益高绝。昔倪云林被殴于精徒,强忍弗呼嚣。或问之,曰:“出声便俗。”其旨远矣。
凡人记忆力强,则读书事半功倍,然而天之所赋,不可强也。兹略举见于记载者:顾亭林在京师邸舍,王阮亭曰:“先生博学强记,请诵古乐府《蛱蝶行》,可乎?”即朗念一过,同坐皆惊。吴江潘次耕幼有圣童之目,览历日一过,即能暗诵,无所讹脱,首尾不遗一字。钱塘陈句山幼好学清警,尝游西湖净慈寺,读门榜三篇,还家试诵,略无遗脱。甘泉焦里堂八岁至人家,客有举冯夷音如缝尼者,曰:“此出《楚辞》,冯读皮冰切。”客大惊。阳湖孙渊如年十四,能背诵《文选》全部。之五君者,其资质得于天者独优,故其才力过乎人者甚远。又玉峰徐大司寇凡人有一面者,终身不忘,无材艺者,不入门下,有执贽者,先缮帙以进。公十行俱下,顷刻终篇,其有不善处,则折角志之。其人进见,公面命指示,一字不爽,则尤能记忆人之面貌,往往善读书者之所难也。相传乾隆时,和珅记性绝佳,每日谕旨,一见辄能默记,乃至中外章奏,连篇累牍,和仓猝披阅,能一一提纲挈领,批却导。以故与闻密勿,奏对咸能称旨,所谓才足济奸,聪明误用者矣。
凡人于己所擅长,未可自以为至;即至矣,或反不如未至者之为愈。则夫学问器识之间,深识者必窥之于微焉。比余甄述古人之记性过人者,续获二事,缀录如左,而其故可推矣。吴长元宸垣《识余》云:“南宋肃王枢,与沈元用同使金,馆于燕山悯忠寺。寺有唐碑,词皆偶丽,逾三千言。元用素强记,即朗诵一再。肃王不视,且听且行,若不经意。元用欲矜其敏,取纸背书之,失记者阙之,仅十四字。肃王取笔尽补之,并改正元用数误字,置笔他语,无矜色。元用为之骇服。”
黄蛟起西神《丛话》云:“丁松年,字寿夫,惠远,字怀明,与邵文庄公少皆绝颖。尝偕游洞虚宫,见庭有鹅群,入弄之。道士某,戏谓欲为笼鹅右军耶?因笑指屏风曰:“此王学士耐轩寿先师祖文,几三千言。向闻三君敏妙,能诵十遍背之,当烹鹅以饷。”松年曰:“一遍足矣。”即起略观,背之如流,不失一字。惠远朗诵二遍,讹三四字。文庄细读三遍,讹八九字。道士甚喜,急宰鹅治具,出佳酿佐之,尽欢而散。谓弟子曰:“邵子深沉不苟,必大臣也。二子质虽敏,气太浮,恐非远到器。”后松年以儒士第一人应举,不第,忄屯郁遽卒。惠远登成化癸卯科,仕终京兆通判。唯文庄登第为宗伯,悉如道士言。”
前话述朱文正攫金事,谓苟非裘文达,文正断不出此。兹又得一事略相类:北平崔青蚓能诗善书,居恒介节自持,箪瓢屡空,晏如也。史阁部忠正家居,过其舍,见青蚓绝食,乃留所骑马归,青蚓牵于市卖之,沽酒,招其友饮曰:“此酒自史道邻来,非盗泉也。”一日而金尽。盖可取而不取,焉有君子。而为是矫情,却之为不恭,对于知己,尤非所敢出也。
北齐所刻佛经,文字劲伟,拓本虽非艰致,然往往不全,为可惜耳。相传阳曲傅青主晚隐于医,一日,走平定山中为人视疾,失足堕崖穴,仆夫惊哭。青主傍徨四顾,见有风峪,中通天光,石柱林立,数之得一百二十六,则高齐时佛经也。摩挲视之,终日而出,欣然忘食,其嗜奇如此。
《文献征存录》录洪思引赵秋谷之言曰:“思为《长生殿》传奇,非时演于查楼,观者召如云,而言者独劾予;予至考功,一身任之,褫还田里,座客皆得免。思亦被逐归。”按:《长生殿》被劾事,见于记载数矣。唯秋谷独任其咎,俾免他客云云,为他书所未载,是不可弗传也。
雍正时,钱塘汪积山善为诗,尤工五言。论者谓览其诗,非徒有雅致,乃别见贞白之性。有《积山集》六卷。少补诸生,好洁成癖,每受知于学使者,终不肯毕乡试,以场屋储积污猥,易沾垢渍也。尝考昔人以洁癖著者,莫如米海岳、倪云林,二公未尝厕身场屋,从事科举,殆亦不屑不洁之故欤?
康熙时,王渔洋诗弟子许子逊由进士官福建知县。许虽文士,绝擅拳勇,尝补武平令,县境与粤东某县毗连,两县民因争山地械斗,许驰赴填戢。粤民殊犷悍,群起欧扌失许,则败于许,皆宾服,弗敢肆。后以年老乞疾归,息影里闾,逾古稀矣。一日,有老僧山东人,踵门请角艺。许延见,从容语之曰:“若与仆皆老矣,心雄发短,胡竞胜为?矧两败必有一伤,夙非怨仇,即亦何忍出此。何如各奏尔能,以优劣为胜负也。”僧韪之。于是会射,则皆中的;较力,则举任相若。旁观者末由稍稍轩轾。许窥于微,知僧实有胜己处,则与之约:“吾曹孰胜负,以翌日为期。视一事之能否为断。”则置酒召宾朋,许忽默坐运气,令发辫上指,卓立若植竿然。其辫绳{艹到}垂飘拂,若矛戟之繁饰也。僧无辫,谢不敏,竟伏退。此沛公所谓“吾宁斗智,不能斗力也”。子逊有《竹素轩诗集》,清新俊逸,不坠渔洋宗法。
寒食禁火,相传因介之推事。犹端午竞渡,因屈原也。洪武《本草堂诗余》,陆放翁《春游摩诃池》《水龙吟》“禁烟将近”句注云:“《周礼·司ピ氏》:‘仲春以木铎,犭旬火禁于国中。’”此别一说也。
钱塘梁山舟学士父文庄,官至大学士。文庄未达,居凤凰山麓,夫人夜织,儿嬉于旁。虎突入户,夫人惊绝,山舟戏如故,神色自若。亟问之,曰:“有大兽来,四顾而去,亦不知为虎也。”其后乾隆五十五年,以在籍侍讲,入都祝厘,不肯诣时相门,有以祸福怵之者,勿顾也。其威武弗屈,已于幼不畏虎时征之矣。灵严尚书毕公自楚赠大砚,不纳,使人委之而去。越数年,友有宦于楚者,仍附还毕公。夫所赠仅大砚,且赠者为毕公,宜若可受矣。而介介若是,讵预知其功名之不终耶。
归安严九能生而识字,四岁作书径尺,有规矩,十龄于屏风上为四体书,擅其艺者莫能及,号为严氏奇童。昔白香山七月识“之、无”,元王恂三岁识“风、丁”,盖亦经人指授,且仅识此二字耳。若夫生而识字,则严先生而外,未之有闻。先生父树萼,聚书至数万卷,其涵育有自来矣。
仁和叶登南,乾隆十六年成进士,改庶吉士,散馆补江西建昌令,居官口不言阿堵物,避俗如仇,人以为迂,而民甚安之。藩状貌癯瘠甚,趋府白事,在公所罕与人言,人常怪之。一日,值赀郎在坐,藩殊不耐,闭目坐久。同官问何为,闭目不答,微语曰:“痴人去否?”郎大恨,卒为所中,以微谴罢归。夫赀郎诚痴,亦复可人;赀郎而不痴,则益弗可耐耳。
曾文正官翰林时,一日,阅海王村书肆。同时买书者先有二人在。其一人遗一钱于地,一人亟蹑之。俟遗钱者行,亟俯而拾之,亦遂行,意若甚得者。文正微询肆中人,皆得二人姓名。迨后文正开府江南,有知县新到省来见者,阅其姓名,则当年拾钱人也。文正愀然曰:“若人一钱如命,一旦膺民社,欲无剥民脂膏,得乎?”亟劾罢之。大臣留意人才,淑慝之鉴,操之有素。即其忆力过人,亦迥乎弗可及已。
沪语谓男女私识曰姘头。按:《仓颉篇》:“男女私合曰姘。”兹字意乃绝古。《汉律》云:“与妻婢奸曰姘。”又别一义。
友人某君告余,某日送某参政北行,归途宴集某所,晤东阳方伯。东阳自言:“日来甚欲填词,因叩以近作,则拟赋《鹧鸪天》,仅得起句云:‘从此萧郎是路人。’适案头有《北山移文》,雒诵至再。俄而客至,遂不竟作。”此七字含意无尽,真黄绢幼妇也。
吾广右古文家,平南彭子穆,永福吕月沦,马平王定甫,临桂唐子实、朱伯韩、龙翰臣皆得桐城嫡传,所作多名言精理,不同率尔操觚。地本偏僻,士唯治朴学,不屑标榜通声气,以故姓名或不出里,而其流弊所极,乃至不唯不标榜,而反相倾轧。一二颖异少俊稍脱略边幅,辄局不见容,往往垂老殊乡,不敢言旋邦族,言之增于邑焉。因论诸乡先生,不能无感。定甫先生有《龙壁山房文集》梓行,其《计豢龙传》一首,事属异闻,移录如左。
“计豢龙,马平人。先世山东,祖国选,从征粤西蛮,至柳州,以功授五都都亳镇巡检。卒,子仲政贫不能以归,家焉,而熟知瑶壮情。知县张霖荐其材,以诸生承父职。溪洞反者,多所擒灭,诸蛮畏之。仲政卒,子永清业于农,日行龙溪陇上,拾巨卵异之。归翼以鹅,生龙子,畜之钵,钵盈,泳以池,将溢焉,乃纵之冲豪山潭间,日投饮以牛羊之血,人皆驯之。一日,女红裳者过潭侧,龙谓血也,起吞之。永清怒,伪为投牛羊血者,龙出饮,而遽手刃断其尾,龙自是潜不出。或言大风雨晦冥之日,升天行矣。永清死,将出葬,龙降于庭,家人骇奔,徐寤其为钵中物也。前而祝曰:“尔不忘豢者耶?”则往卜诸幽。将舁葬焉,龙蜿蜒,众尾之,龙伏计东寨山之崖下,众以永清窆焉。”
余幼闻诸父老言,与志传小异。吁,亦神怪矣哉。嗣计氏子孙,为马平望族,天顺、成化间,登甲乙科者不绝云。
阅萧山汤纪尚《文乙集》,有《紫缰颂》一首,为合肥相国李文忠作。偶与沤尹谈及,谓羌无故实,殊难工也。沤尹因言近有一紫缰掌故。先是,浙中某闺秀矢志,非极品大臣不嫁,职是桃夭梅扌票,芳期屡愆,迨后仁和相国王文勤由枢相告归,有续胶之举,竟如愿相偿焉。文勤曾蒙赏用紫缰,结日,其公子某先意承欢,备极优礼,彩舆八座,特换紫缰,其他卤簿称是。旁观者咸啧啧称羡,新夫人尤踌躇满志云。
海虞沈石友自号钝居士,有砚癖,藏砚绝夥。比贻余二拓本,因记之。玉溪生像砚,高七寸五分,宽五寸二分,厚一寸三分。琢池方式,近趾处稍狭,背面琢圆式凹下,而像凸起。像半身右向,结带巾,衣后有花纹方式,略如补服而稍下,其上方题云:“予得宋人写无题诗卷子,首列玉溪像,脱失过半,落墨潇洒,非龙眠一辈子不能到。因属包山子摹此砚背,及刻成而陆已谢世矣。仲石记。”右下角有“香心赏”白文印。左边稍下,有“宪成”朱文印。右侧题云:“香兄以玉溪生像砚拓本求题,视其神采飞腾如女子,制作之精,可想见矣。愚有上官周《唐宋诗人像》一册,至玉溪谷微病其多态,今始知上官氏之学有渊源,非妄为者。仲石不可考。嘉庆二年,岁次丁巳,秋八月二日,北平翁方纲。”“苏斋”白文印,砚趾左偏,石友题云:
我读韩碑诗,顶礼玉溪像。
千古翰墨缘,神交结遐想。
阿翠像砚,高六寸七分,宽四寸四分,厚一寸五分,池琢圆式。四周隆起而中凹下,上方蓄水处亦凹下,占高一寸六分,凹中左偏,有“半山一侣”白文印。背面刻阿翠像,倚几右向侧坐,右手持卷轴,全身不露足。左方题“咸淳辛未阿翠”六字,分书,像及题款皆凸。右侧题云:“绿玉宋洮河,池残历劫多。佳人留砚背,疑妾旧秋波。己丑三月得此砚,墨池鱼损去之,背像眉目似妾,面右颊亦有一痣,妾前身耶?阿翠疑苏翠,果尔,当祝发空门,愿来生不再入此孽海。守贞记。”
马字朱文椭圆小印,左侧石友题云:
片石历四朝,两美合一影。
想见画长眉,露滴玉蟾冷。
洗汲绿珠井,贮拟黄金屋。
若问我前身,为疑王百谷。
刻画入精微,脂香泛墨池。
汉家麟阁上,图像几人知。
砚趾安吉吴昌硕跋云:“石友示苏翠像砚,马守贞题,可称双绝。翠乐籍,工墨竹、分隶。咸淳辛未,宋度宗七年。己丑,明万历十七年也。”
蕙风按:《画史会要》云:“苏氏,建宁人。淳间流落乐籍,以苏翠名。尝写墨竹,旁题八分书。如倚云拂云之类,颇不俗。亦作梅兰。”今此砚像题款,正作分书,则阿翠即苏翠无疑。《画史》云淳间,则咸淳之误也。